当被问及期望读者从《我的孤独在人群中》读到什么,刘亮程的回答是:正如书名所说的,读到孤独吧。
(相关资料图)
种过地,打过工,当过农机管理员,刘亮程的文学道路始终是“接地气”的。1998年散文集《一个人的村庄》问世以来,刘亮程朴素而旷远的乡村、自然散文风格早已深入人心,也为他赢得了“乡村哲学家”的美誉。
近期,刘亮程最新的散文集《我的孤独在人群中》已由时代华语出版发行。他自己评价道:“这本书写我从小到大的孤独。写一个人携带着自己所不知道的孤独在人世间行走。”
孤独是一种完整的自我
散文本身具有孤独感,每一篇都是独立的,每个句子都是独立的,它不与另外的世界混杂在一起。散文集《我的孤独在人群中》不经意间营造出来的心灵上的孤独感,显然与刘亮程在文体的选择上不无关系。
事实上,这本散文集并非一气呵成,而是创作于刘亮程的不同人生阶段,有些篇目是30多岁写的,也有近些年的新作。
在人生的不同时期,刘亮程对孤独的理解也不一样。唯一不变的是,他从来不将孤独视为一件坏事。
“当你孤独时,你是安静的,你能听到这个世界所有的声音,你能看到对面那个完整的世界,你知道你的生命完整地回到了自身,你跟世界处在一种面对面的状态。你孤独地坐在世界对面,想着你自己的事,天宽地阔,天高地远。”
刘亮程表示,文学也许是人对人生、世界的一种多余的想法,现实太真实,我们需要一个与想象比较接近的文学世界。
对他而言,孤独是一种完整的自我,是人生最高的一种境界,孤独甚至是可以让人享受的。就像他在《终于轮到我说话了》一文中写的那样:“每个人在心中独自经历的事情,比大家一块经历的要多得多。”
《我的孤独在人群中》 刘亮程 著 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
童年的说书人和文学梦
新疆塔城沙湾县,古尔班通古特沙漠边缘,刘亮程故乡的村庄,天地苍茫。他的人生、孤独、文学都从这里启程。
至于自己究竟是怎样走上文学道路的,想到这个问题,刘亮程的思绪霎时被拉回了童年。
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在那个全村没有一台电视的年岁,说书人承担起了村里并不富足的精神生活。
刘亮程的后父就是那个村里的说书人。
回忆中,一到晚上,村里面好多人会来到家里,后父坐在炕上,家里唯一的煤油灯挂在柱子上,像追光灯一样,只有他的脸被煤油灯照亮,其他人都坐在暗处。旋即后父就开始讲,讲杨家将、薛仁贵征西、三国演义,经常讲到半夜。
直到若干年后,刘亮程把这些书挨个看了一遍才发现,好多片段,甚至整个章节,后父都讲错了。
“所以我小时候听了错的《三国演义》,错的杨家将和薛仁贵。可我后来看了正版的《三国演义》,怎么看都不如后父当年讲的那个版本有意思。民间说书人用残缺的记忆,再加上自己的想象,补充起来一个别样的三国。而我现在的文学写作也是如此,每一个作家在不一样的环境中,都会体会到别样的生活,写出的作品自然也跟别人不一样。”
在这种环境的熏陶下,对从小喜爱文学的刘亮程来说,文学创作已成为一种自然而然的选择。
刘亮程将作家创作与小学时的作文作业进行类比:作家或许就是把从小学时开始的作文一篇一篇地写到了青年,又写到了中年,再写到老年。别人的作文早都写完了,交作文了,作家永远都没写完,仅此而已。
从乡土中来,到自然中去
翻开《我的孤独在人群中》,扑面而来的是乡土气息与人生哲理浑然天成的融合。刘亮程写村庄里的人,写狗、驴、马,写旷野上的蚂蚁,麦子,一片树叶,一场风……轻而易举地将读者带进新疆那无边无际的旷野和村庄。
马既然要逃跑,肯定有什么东西在追它。那是我们看不到的、马命中的死敌。马逃不过它。 (《野地上的麦子》)
有些东西跑得快,我们放狗出去把它追回来。有些东西走得比我们慢,我们叫墙立着等它们,叫树长着等它们。 (《把时间绊了一跤》)
树发芽也是地在说话。地闷得很,它要把底下的事情说出来。 (《这个村庄长着二百零七只眼睛》)
“我跟我书中所写的这些生命,蚂蚁、老鼠等等,都有长久的厮守。”这种真切的代入感,与刘亮程在村庄、自然中长大的整个童年和青年时代是密不可分的。
他回忆说:“我的整个童年都和家人在一座土房子里度过。但这里并非只有我们一家人在住,院子里至少有三窝老鼠,有一窝在冬天就会跑到我们家的房子里面。蚂蚁在院子里随处可见。蚂蚁也要过冬,每到冬天,就有一窝蚂蚁会打通我们家的土墙,在卧室里蛀一个洞度过冬天。每当蚂蚁排着队,经过我们家卧室炕边,母亲就会拿起麸皮撒在地上,蚂蚁围着麸皮一直转,最终衔一片麸皮,钻到洞里去了。它有了粮食就不出来了……”
当刘亮程写乡村的一草一木,其实写的不仅是草木,也是在草木中生活过的那个自己。他深情地说:“当我写蚂蚁的时候,仿佛我就是蚂蚁,像是在蚂蚁洞穴中生活了多少年,身上带着蚂蚁的酸楚味道——我们小时候都吃过蚂蚁,蚂蚁是酸的。”
刘亮程
从乡村中成长起来的刘亮程,最终还是选择回归乡村。
2013年,他在木垒县菜籽沟村创办了“木垒书院”,并长居于此,过起了陶渊明般的“耕读生活”。他的两部重要的长篇小说《捎话》和《本巴》,都是在这里完成的。
刘亮程每年都会招募一些志愿者来书院,每个志愿者有十天左右的耕读志愿期。
刘亮程感慨,现在的年轻人读书已经够多了,但是动手能力却很差。他带着年轻人种菜、做手工、做一段篱笆,或者做做木工活,感受自己动手完成一件事的成就感。
当然,“木垒书院”也有很多书籍,但是志愿者们来到这里,反而更喜欢跟刘亮程一块去劳作。
“该学习学习,该讨论讨论。没有问题了,就一起去干活。”
似乎两千多年前的孔子就是这样与弟子相处的。闲暇之时,坐在某个地方,学生问,孔子答。《论语》式的教育,就是在劳作中产生问题,然后去解答问题。
当然,孤独并不意味着与人与世隔绝。如今,刘亮程邀请了众多作家、画家、摄影家入驻木垒书院,并致力将木垒书院规划建设成为新疆乃至丝路沿线最有活力和影响力的国学书院。他也将继续在此安静地创作,毕竟,谁也说不清,当刘亮程走出村庄,又走进村庄,他是走进了孤独,还是走出了孤独。
“转载请注明出处”
标签: